第37章 愚弄

　　被无数知识灌输的「愚者」身影一下僵住，脑袋砰地炸开，化作大量扭曲的蠕虫。

　　这些蠕虫飞快消失，只留下一双黑色的手套和一根镶嵌着诸多星屑的手杖。

　　弥漫于山峰高处的淡薄迷雾内，又一道身影落了下来，依旧是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半高礼帽的「愚者」。

　　那双黑色手套和那根星屑手杖瞬间回归了他的掌控。

　　刚才？

　　刚才只是历史投影！

　　「隐匿贤者」变成的黑色影团上，裂出的那一只只黑白分明眼珠各自转动，重新映出了「愚者」的身影。

　　这一刻，祂想要逃走。

　　这不是说祂没有毁灭当前身体，依靠预先备份起来、隐藏于其他地方的信息复活的勇气。

　　于祂这种活化的唯一性而言，这并不是太痛苦的事情。

　　阻碍祂做这种选择的理由是：

　　指定的备份信息要想接收到唯一性，必须「隐匿贤者」于死亡之前，自主选择，做出激活，而激活是有可能被追踪和定位的。

　　作为神秘学知识化身的「隐匿贤者」当然知道眼前的敌人究竟擅长什么，那将整个未知之地都封锁起来的幽暗屏障和弥漫于屏障内的淡薄灰雾又能发挥什么作用。

　　若不做激活，唯一性将自然地转移到最近的那份备用信息内，遵循就近原则，而「隐匿贤者」于这处未知之地内还隐藏着一份备用信息。

　　——祂最初做这样的安排时，想法是如果有强敌降临入内，那就依靠可以复活两次的准备，尝试将对手赶走，重新隐匿起来，或当场击杀对方，收获战利品。

　　若是两次复活都未能取胜，则说明确实赢不了，那就趁着第三次被杀，于藏在其他地方的备份信息内复活，彻底摆脱纠缠。

　　也就是说，「隐匿贤者」现在并不慌，再死两次，祂就能真正地逃离这未知之地，且不会被追踪到，将再次进入隐匿状态。

　　祂当前的计划是试着反扑一下，如果不行，那就等着被杀，而不是自我毁灭。

　　——信息会在不断的备份中出现丢失、衰减、错误、混乱等情况，这是整个世界的底层规律决定的，是错误、衰败、增熵等象征的体现，每多备份一次整体信息，出问题的概率就越多，暗藏混乱的可能就越高，「隐匿贤者」若是使用到第四份信息复活，部分潜藏起来的错误可能就会显现出来，而对面敌人象征着「错误」。

　　在这件事情上，比起被人杀死，自我毁灭会更显著地导致信息的衰减与混乱加剧。

　　因为这是从内部、从自我意识的否定开始的。

　　「隐匿贤者」那些映出「愚者」身影的黑白分明眼珠内，又有新的虚幻符号凸显了出来。

　　它们并不复杂，只是单纯的数字。

　　一个是「0」，一个是「1」。

　　在「摩斯苦修会」的认知里，每个数都有灵性，都有自身的象征意义。

　　当然，数字并不直接具备力量，只是会带来相应的神秘学指向。

　　而「隐匿贤者」的核心能力之一就是赋予数字力量，赋予它们真正意义上的、各自不同的、比原版衰减了不少的象征力量！

　　其中，「0」代表混沌，代表未知，代表一切发生之前，「1」代表开始，代表最初，代表创造了这个世界的那位造物主。

　　那些黑白分明眼珠内的「0」和「1」霍然有了变化。

　　它们首尾相接，于眼珠组成的透明隧道内飞快流淌了起来，从「0」变成「1」，又从「1」变成「0」，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

　　伴随着那一个个「0」和「1」的出现和流动，这未知之地急速变得透明。

　　不管是它本身，还是将它封锁住的幽暗屏障和淡薄灰雾，全都呈现出了数不清的「0」和「1」。

　　它们就是由这两个数字抱团组成的！

　　「愚者」的身影也有了类似的变化，他的脸庞上、他的手套内爬出了一条又一条或透明或璀璨或具备环节的小虫，这些小虫细看之下，全由「0」和「1」数字串纠缠而成。

　　在「隐匿贤者」的影响下，大量的「1」在变成「0」，等到「0」占据了绝大多数，这个数字世界将彻底归于「无」，轰然崩解并消失，无法再阻挡「隐匿贤者」的逃离。

　　就连「愚者」本身也会受到影响，难以及时地定位和追踪！

　　突然，「愚者」的身影消失了。

　　他出现在了充斥着数字迷雾的高空，用手中提着的星屑手杖隔空刺往下方。

　　无声无息间，封锁着未知之地的幽暗屏障往内坍塌了，这连带着淡薄的灰雾和未知之地也一寸寸崩溃，产生了一股又一股恐怖的时空风暴。

　　「愚者」提前让这个数字世界陷入了毁灭。

　　疯狂肆掠的时空风暴席卷向了「隐匿贤者」，四周的崩解与坍塌同样蔓延到了这位邪神身上。

　　「隐匿贤者」不惊反喜。

　　这样的毁灭不仅让祂隐藏于未知之地的最后那份备用信息跟着被摧毁，让祂只需要再死一次，就可以真正地逃脱「愚者」的追踪，而且还让封锁消失，让局势变得混乱，祂即使直接逃走，或提前激活对应的备份信息，也不用担心会被定位到！

　　裂出无数黑白分明眼珠的「隐匿贤者」任由世界的崩溃和时空风暴的撕扯落在了自己身上。

　　祂立刻被还原成了一股又一股透明而虚幻的信息。

　　这些信息皆染着微不可见的绯红。

　　就在「隐匿贤者」即将湮灭，于隐藏起来的备份信息处复活时，高处的「愚者」未拿星屑手杖的左掌猛地往前一抓。

　　当！

　　穿越时空而来的古老钟声回荡在了行将彻底崩溃的世界内，巨大而虚幻的石头壁钟上，跳动的指针又被黑色的手掌按住了。

　　不管是疯狂肆掠的幽暗风暴，还是正在坍塌的山峰、裂谷和大海，都一下凝固，仿佛成为了照片。

　　这样的场景内，还能活动的是「愚者」和已然崩溃成多股信息但还未完全消亡的「隐匿贤者」。

　　「愚者」先生并未把「隐匿贤者」纳入时间停止的影响范围！

　　他背后的黑色风衣扬了起来，黑色礼帽下的脸庞变得幽幽暗暗，看不分明。

　　「愚弄」！

　　荒野之上，得到提示的卢米安拿着手机，跳入了将凹陷大洞完全填满的氤氲之中。

　　这密道早被「嫁接」到了「隐匿贤者」所在的未知之地。

　　卢米安的身影刚浮现于那片被按下了暂停键般的毁灭场景内，分化成多股信息、本能想要逃离的「隐匿贤者」突然有所感应。

　　祂感应到了神子的气息。

　　“不，那是「伟大母亲」的气息！”

　　“「伟大母亲」来救我了！”

　　「隐匿贤者」那一股股信息急速涌向了未戴兜帽、露出明艳容颜的卢米安。

　　祂不仅觉得自己得救了，而且还认为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伟大母亲」都亲自下场了，还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

　　卢米安抬高了右手，将亮着屏幕、显现着小程序的手机正面朝向前方。

　　这时，「凝固」到了极限，毁灭继续推进。

　　「隐匿贤者」那些信息因此奔涌得更加疯狂了。

　　受这位邪神的气息、位格和当前状态影响，卢米安白皙嫩滑的脸庞表面，一寸寸皮肤被撕开，一块块血肉蠕动了起来，行将长出黑白分明的眼珠。

　　这既是污染，又是冲击。

　　卢米安没有逃离，也未抛弃手机，静静地站在那里，享受着身体的痛苦和心灵的愉悦。

　　他掌心的「血皇帝」残余气息、「冥道人」封印和漆黑「针孔」都已被激发，他的精神开始混乱，仿佛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知识。

　　他的嘴角翘了起来，带着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珠。

　　他看着疯狂涌向自己的「隐匿贤者」透明信息，笑得很是灿烂：

　　我来找你了！

　　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卢米安身上，一块又一块血肉开始往下掉落，皆长着黑白分明的眼珠。

　　但他一动不动，依旧牢牢地持握着「蒸汽与机械之神」制作的那台手机。

　　终于，「隐匿贤者」那些信息抵达了目的地。

　　卢米安旋即按下了「信息粉碎箱」小程序的运行按钮。

　　那台手机的表面，突然变得幽暗，将周围残余的光和没有实体支撑的信息吸了过去。

　　「隐匿贤者」一下清醒，可已是来之不及，那台手机仿佛变成了巨大的漩涡，将祂分解成的那一股股透明虚幻信息全部席卷入内。

　　卢米安见状，不再支撑，用「毁灭之火」点燃了遭受污染的自己。

　　束缚着疯狂与压抑的黑焰剧烈燃烧中，他带着灿烂却恐怖的笑容化成了灰烬。

　　现实的他死亡了。

　　污染蔓延到了镜中，镜中的他也死亡了。

　　只有提前被「隐秘」力量藏起来的那面沉睡镜子未受影响。

　　那台手机的屏幕重新亮起，由庞杂信息组成的部分虚幻光芒竭力想要钻出，脱离控制。

　　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半高礼帽的「愚者」落到了这台手机和卢米安的「旅者行囊」前，背后是还在垮塌和毁灭的未知之地。

　　「隐匿贤者」又绝望又恐惧地喊出了声音：“放过我吧！我将效忠于你！”

　　“放过我吧！”

　　「愚者」嗓音冷冽中带着点温和地说道：“你伤害了太多的人。”

　　他提起镶嵌着诸多星屑的手杖，将试图挣扎出「信息粉碎箱」的「隐匿贤者」推回了手机屏幕内。

　　那台手机深处，令人毛骨悚然的、宛若有怪物在啃咬人骨的声音传了出来。